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血脉里的回声

时间:2022-11-15 10:50:08 来源:网友投稿

父亲走了快三年了,按家鄉的习俗,三年忌日当天要举行脱孝仪式,意味着守孝期满,也意味着父亲离我们越来越远了。

父亲不会远离我们的,他一直活在我们心中,随着时间推移,我们愈发地想念他……

父亲去世后,他的手机和座机电话都停用了,可两个号码我一直存着,尽管后来换过两次手机,我都没有删去。号码肯定是拨不通了,但我不想删去关于父亲的任何记忆和信息。

父亲出生于普通家庭,兄妹两人,祖父是做面点的手艺人,祖母有一手漂亮的针线活,他们供我父亲读书到初小毕业。解放初期,为了生计举家投亲到上海。因为父亲有文化,又是团员,便被选拔到街道居委会担任主任。后来中苏友好,上海建起了苏联成就展览馆,父亲作为优秀青年被选调去工作。父亲能说会写,手脚勤快,加之长得一表人才,很得领导赏识。上海展览结束后,苏方负责人提出要父亲继续到广州搞展览。祖母知道后,怎么也舍不得她唯一的宝贝儿子离开身边,不由分说举家又离开上海,回到了家乡。对于上海的这段经历,父亲每每提及总有些许遗憾。父亲先后在家乡的镇上做过几个单位的负责人,凭他的为人和能力完全可以做更大的事情,但由于母亲出生地主家庭,在那个年代,父亲是不可能有多大前途的。父亲为人正直善良,热情好客,是个很有骨气的人,我一直很敬佩他,也总在有意无意中效仿他。父亲最后的岗位是镇建筑公司的书记,十多年时间,他管理着两三千人的队伍,由于经营有方,业务很红火,在县城盖了许多大楼,是全县的行业标兵,他在单位的威信一直很高。

父亲不仅工作出色,家庭观念也强,他和母亲培养了我们兄妹四人。上世纪八十年代初,随着我们兄妹先后到了市区工作,电话便成了我们家庭联系的主要方式。每逢周末或家中有事,父亲都会挨个打电话给我们。九十年代,父亲母亲退休后也搬到了市区,和弟弟住在一起。那个时侯家里也都安装了电话,联系就更方便更频繁了。父亲在电话内提得最多的事情,是叫我们回家吃饭。每到周末,父亲便一家家拨打电话,我们的好觉多是被这通电话打断了,先是叫醒,过一阵再来催,直到聚齐为止。对于年轻的我们,叫醒的电话很是烦人,大家都提出过抗议,却并不被他接受。父亲年纪大了,觉头短,醒得早,认为大家该起床了。再说他也有自己的办事程序,一通电话后,他便和母亲商量菜谱,拟订菜单,然后赶早市买菜,回来便交由母亲打理烹饪。美味的午餐后,便是父亲的搓麻时间了。父亲一生有两大嗜好——香烟和麻将。因为烟抽得厉害,六十岁时查出肺气肿便下决心戒了烟,以后就专攻麻将了。他打麻将如同工作一样认真用心,瘾大,技术也高,各种花式都会,在朋友、同事和亲戚中带出了一大帮徒弟。基本每天下午都在打,有时还持续到晚上。他的这一爱好和特长甚至成了个人的身份符号,家里家外都有人以此开他的玩笑,他也从不气恼。女儿小时候曾在一篇作文中写道:“爷爷最喜欢的事是抱孙子,但如果有麻将打,连孙子都可以不要了。”虽说夸张了点,但也十分贴切。

后来手机普及了,妹夫特意为他办了个老人专用机,从此,他座机、手机双管齐下。电话为父亲的热情好客大开了方便之门,让他的兴趣爱好如虎添翼,联系麻友成了他打电话的主要事项,叫上张三叫李四,约了今天约明天,乐此不疲。

父亲打电话的声音总是很洪亮,爽朗干脆。唯一的例外是2003年春节后的一个凌晨,我家里的电话突然响起,拿起电话就听到父亲在里面泣不成声,我吓得不行,忙问怎么了,原来是我祖母刚刚去世。祖母一直跟我父母生活,七十多岁时眼睛患了白内障,手术后几次复发,逐渐失去了视力。父亲是个大孝子,和母亲一道照顾着祖母的饮食起居,端茶端饭,倒屎倒尿,为此他们也很少出远门,我们儿孙耳濡目染,深受教育。祖母活到九十六岁,无疾而终。

送走祖母后,父亲母亲总算有时间外出跑跑了,偶尔也和我们一大家子出去旅游。父亲和母亲相厮相守五十多年,一个主外一个主内,勤劳节俭,呵护大家庭,给了我们很多幸福和温暖的时光。

母亲比父亲早走了四年,打那以后,父亲虽说仍与弟弟住在一道,但明显孤单了。没了母亲的陪伴,早早晚晚打给我们的电话更多了,聊我们各个小家庭的大事小事。打电话成了父亲生活的重要内容。弟弟开玩笑时说过,父亲居然好几次用手机拨打自家的座机。他辩称是摁错了号码。其实我们知道他是太寂寞了。只要得空,我们也会时不时打给他,聊上几句。不久,侄儿上高中,学习紧张起来,父亲也跟着忙开了。弟弟弟媳工作繁忙,他要安排好孙儿的一日三餐,先是排出一周的菜单,然后每天采买,再协助保姆依孙儿的口味一一烧好。这期间,父亲的肺气肿日益加重了,稍微动动就喘得不行,天一冷就更加难受。医生讲他肺气肿引起的肺纤维化已很严重,最终可能因心肺功能衰竭而不治。侄儿高考完,也迎来了父亲的八十大寿。生日那天气氛很热闹,父亲也很开心,我们和他拍了很多合影。十多天后,父亲便因呼吸困难住进了医院。入院初期,病情控制住了,家人都在他身边照顾。我因在外地工作,平时只能与他保持电话联系。那些天,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拨电话,询问他睡得如何,味口和精神怎样,中午和晚上再各打一次,这成了约定,到时间他就会手握电话等着我。每逢周末我就赶回去,守在他的病房。父亲和我们一样都期望着病情稳定早点回家,但久病沉疴,各种治疗都不再见效了,父亲日见衰竭,开始靠鼻饲维持生命了,我与他的每日通话已不能继续。为方便照顾父亲,我们全家建了个微信群,名曰“报健康”,随时交流父亲的病情、治疗和精神状态,安排照护事宜。

父亲的头脑时而清醒时而糊涂,清醒时除了拼命挣脱鼻腔和身上的各种插管,就是查找手机,然后将手机紧紧攥在手心,这是他无助和无奈的表达,攥着的仿如是生命的信号、活着的证明和全家人的纽带,他怎么也舍不得与自己的儿孙们阴阳分隔。

三个多月后,父亲还是走了。办完丧事,我们整理他的遗物,父亲留下了两页纸的遗嘱,说自己的晚年过得很幸福,儿女的照顾令他满足,说他和母亲一辈子的积蓄原本都留给我们作为心意的,却由于他这几年生病治疗动用了点而心生歉意。父亲最后嘱咐我们要不忘祖先,团结友爱,使大家庭更加兴旺。听大哥念遗嘱,我们都哭成了泪人,伤痛,感激,还有深深的歉疚!我们把父亲的手机,我们视为最重要的遗物,郑重地交给了他唯一的孙子,嘱托他要作为传家宝珍藏好。我将父亲的遗书拍照存入手机,虽一直不忍翻开,但都在照他的嘱咐做着。父亲的遗像也一直存在我的手机里,那是他去世前一年我们陪他去海南旅游时我给他拍的。本来是风景照,拍得很真切,后来我请搞摄影的朋友把背景处理了一下,成了白底的标准照,父亲很满意,临终前一直放在身边。我时常打开它,端详、凝视、回忆……

随着年龄增长,我愈发觉得余光中先生的《乡愁》写得实在是好,过去念起会涌过一阵伤感,现在又多了一份寄托和联想,这许是失去父母的人才有的感受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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